事了

【庄陆】无尽愿

lo主好像,不小心制造了一个大型催泪弹。虽然一点不虐,但自己重看,觉得从头到尾都有点辣眼睛,不知是不是错觉 = 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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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恕教授八十寿辰前夕,加州大学医学中心和嘉林医大要为他贺寿,都被他拒绝了。C-Center提出以他名义办了一场讨论会,按照正常学术活动进行,他才答应出席。四十年来的学生同事来了大半,讨论会水准很高,气氛也热烈。儿子在加州做火箭工程师,老夫妇顺便去盘桓了几日,孙子孙女,姐姐一家也来相聚,很是热闹。嘉林这边,于是照此办理,连着陆教授的学生一起,阵仗很大。学术活动完了,真到了生日当天,庄恕和陆晨曦在家里躲着,敲门不应,电话不接,装作不知去了哪里。那一整天,各种铃声此起彼伏,庄恕一副料事如神的得意样,跟陆晨曦说,就知道他们没死心,还要搞突然袭击!陆教授不胜其扰,埋怨庄教授怎么不把嘉林的研讨会再往后推推,干脆在美国把这个生日过了,还能躲个清静。庄恕就笑她,说亏你一直在中国长大,竟然不知道过了生日再祝寿,是倒折寿的意思,他们哪敢方我?陆晨曦于是没了词儿,只能干瞪眼,说话都不敢大声,庄恕看她那憋坏了的样子,乐得满脸褶子都堆到了一起。

到了晚上,终于消停了。陆晨曦做了几个菜,夫妻两个自己庆祝一番。庄恕要帮忙,被她赶出来,说哪有让寿星下厨的道理。饭吃完,摆上个四寸的小蛋糕,陆晨曦还非要插上蜡烛,推到庄恕面前让他许愿。他隔着烛光,看她笑意盈盈,心中一动,真的双手交握,低头许愿,郑重其事地吹了蜡烛。

“许的什么愿?不要紧的说两个出来,我帮你实现。” 她笑着追问道。

“就只许了一个,不能说。”他摇了摇头,神情竟然有些感慨,“既然大寿,希望许愿能灵一点吧。”

他望着她的目光里全无戏谑,只有深情。陆晨曦见了,不禁微微一愣。

庄恕这个愿望,十分应景,却也够煞风景。无论如何,是绝不能跟陆晨曦说的。

他希望,再过十年、二十年,他还眼明身健,不痴不聋;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,他能站在床边,握着她的手,给她最后一个吻。

他如今八十了,而且比她年长六岁。这个愿望,可能真的有点过分。他一辈子都不相信什么许愿,但就当是自我暗示,试一试好了。

人生就是这样,没有不散的筵席,有开始,就有结束。从懵懂无知到长大成人,然后结识朋友,找到爱人,生儿育女;幸运的话,做一些能被人记住的事情;然后免不了要开始告别,父母、师长,最后可能还有那个相伴一生的人。

送别总是难事,他们都已经历过了。庄恕觉得,四十年来陆晨曦为他做的事情够多了,他无以为报,只想替她做好那最后一件。莎士比亚不是说过吗,all's well that ends well. 

养父去世的时候,离庄恕做那台举世瞩目的机械辅助移植手术,才过去一年多。老先生是心脏病突发,走得突然,应该也没受太大痛苦。陆晨曦那时候正好在美国学术访问,葬礼结束后,庄恕和她,还有姐姐Jessica和她的丈夫Kevin,四个人在父亲的房子里住了一个星期,清点遗物,打理一切。家具、书籍、餐具、什物,打包装箱,分门别类,有些捐献,有些丢弃,有些珍贵纪念,姐弟俩各自保藏。这是他们从小长大的房子,到处都是回忆。打开车库的时候他们发现,整整一间屋大小的地方,堆满了属于他们的旧东西。小时候画的画,做的手工,玩具、课本;研究课上得满分的展板,各种奖杯奖状,高中球队的队服。都已鬓发染霜的姐弟俩就在车库里席地而坐,一箱箱打开,一件件地看,说着当时的趣事,记得不一样的地方,还会争起来。争着争着都哈哈大笑,笑着笑着,有时又泪水长流。然后你一句我一句,乱七八糟,夹缠不清地,解释给一脸茫然的Kevin和陆晨曦听。一周以后,房子清空,水电落闸,门前插上房产经纪公司的出售标志,门廊里只留下洗涤剂陌生的味道。四个人在门前车道上,话总是说不完,拥抱了又拥抱,直到暮色降临,才各自上车,驶往不同的方向。庄恕开着车,一路上没说一句话,陆晨曦也配合地沉默,只是偶尔伸手摩挲他的肩膀。到了他们在洛杉矶的家,庄恕刚走下驾驶座,就被陆晨曦一把抱进怀里,他就把全身重量靠在她身上,过了许久才去打开后备箱,取出父亲的遗物——那时候他知道,有些事永远改变了。

他和姐姐一家,从来都很亲厚,那以后也一直如此。他们如果在美国,感恩节圣诞节,总要一起过。但老父亲不在了,一个家终究是分成了两个,更何况姐姐住在东海岸,见面已经不是平常。生母去世时,他年纪还小,痛得撕心裂肺,就统统交付给恨。养母去世时,他正在做住院医,年轻而忙碌,憋着一股劲,不知不觉也就熬过去了。而这次养父离世,他年过五旬,生活美满,面对再好的人生里也注定要有的伤痛,惊觉自己已经开始老了。她抱住他的时候,他想,真好啊,这个时候她在这里。

进了家门,她柔声问他想不想吃点什么,他摇摇头,开始絮絮地说起父亲。她给他泡了杯热可可,在他身边坐下,膝盖碰着膝盖,手臂挨着手臂。他低声说着陈年旧事,她就在一旁安静地听。

所有为人处世,他都是从养父那里学来,而庄爱华教授也一直是他自觉难以企及的榜样。十几岁的时候,他思想愤激,觉得世界黑暗,人世凶险,唯有武装到牙齿,时刻做好还击的准备,才能幸存。父亲严肃而又温和地跟他说,世界从来是不公平的,但每个人还都有自由;没有办法选择遭遇,但可以选择做什么。他说,你每做一个选择,你的世界就会变一个样子,不信的话,可以试试看。那时他并不完全相信父亲的话,但养父母和姐姐的包容与温暖,逐渐让他找回了安全感,也有了自信。他从小失去生父,后来又失去母亲,经历了太多痛苦,有时自己都惊讶,后来能过得这么幸福。现在他知道,他其实是非常幸运的。有许多人的正直、善良和爱替他保驾护航,让他从命运凶险的旋涡之间安然驶过:杨帆和秦老师,养父一家,钟主任,最后还有陆晨曦。他也终于相信了父亲当年对他说的话,他的确能选择一个更好的世界。

说到最后他停下来看她,两人的眼里都泛着泪光。他笑着说:“爸特别喜欢你,结婚的时候他简直比我还高兴。他跟我说过好多次,以后有任何拿不准的事儿,都一定要先跟你商量过了,再做决定。”

陆晨曦抚着他的手,笑着闭了闭眼:“爸也找我谈过话,说把你托付给我了,要我好好照顾你。说完他自己就笑了,说这好像应该是丈母娘跟女婿说的。”她轻轻叹了一口气,“还没来得及问他,这么些年我到底及格了没有。”

人与人之间,恶意固然能无端而生,善缘却也堪称奇妙。不仅没有血缘的人们能结成超越生死的纽带,对同一个人的爱,也能令人彼此敬重亲爱。庄恕觉得,父亲的眼光果然是从不出错的。

两年以后,陆晨曦的妈妈住进了医院。那次车祸毕竟伤得太重,程露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,后来几年更是在医院频繁进出。这一次,一住就是半年,最后也没能出来。老人和死神的最后搏斗,庄恕恰好在嘉林这边,见证了后半程。那时,程露的状况越来越差,险情迭出,儿子又正在申请大学,简直兵荒马乱。庄恕和陆晨曦轮流,一人守夜,一人在医院和家之间往返,接送董学斌探视,顺便还要帮儿子改文书、出主意。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最拼的那段日子,经常是忙完了就在办公室沙发上胡乱睡一两个小时,洗把脸就去早查房。两个月下来,庄恕累得瘦了好几斤,陆晨曦临床任务比他重,工作之外简直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。看着陆晨曦吃着饭都能睡着的样子,庄恕心里像刀割一样。回想之前的那么多年,他动辄大半年在美国,陆晨曦一个人带着孩子,照顾老人,临床、教学、科研,却也没一样落下。母亲住院了,也就是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一声,有时候忍不住脾气向他发火,但却从来没抱怨过什么。那时候,他也知道她辛苦,但现在亲历了,才知道她到底默默扛了多么重的担子。有一瞬间他甚至想,如果陆晨曦不是嫁给了他,是不是能过得轻松一些?

到了最后,程露基本上全天都在昏迷中,各项指标越来越恶化,任何治疗手段都不能扭转。董学斌做主,放弃积极治疗,只采用支持疗法减轻痛苦。又过了几个星期,终于到了生离死别的关头。临终之前,程露突然从昏迷中清醒,睁开眼把围在床边的亲人看了一圈,说不出话,却用尽力气向庄恕示意。他心中了然,上前双手握紧程露的手,在她耳边一字一字清楚地说,妈,我会照顾好晨曦,也会照顾好爸,你放心吧!程露好像是听明白了,露出释然神情,三个小时以后就去世了。

五十多岁的陆晨曦趴在庄恕肩头,哭得像个孩子。他也不出声劝,只是摸着她的头发,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背。之后联系火化、选购墓地、通知亲友,所有既繁琐又伤心的事,他都一力承担下来。有时忙过一阵,回头就看见陆晨曦静静地在一旁坐着,表情茫然,眼神空洞。他一面担心,一面也觉得万幸。如果他不在这里,她想必也会强打精神把一切都做好,那种痛可能真的要深入骨髓中去了。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给自己脆弱的机会了,幸好幸好,这个时候他在这里。

母亲去世以后,陆晨曦很快就恢复正常工作,但亲近的人都看出来,她心里还远远没有迈过那道坎。那几年,庄恕把工作中心移到了中国,一年有九个月在嘉林。正好儿子去美国读大学,家里空了,他连劝带哄地把董学斌接来和他们一起长住。陆晨曦的工作比他还忙些,陪老董的人,倒多半是他。庄恕以前得闲,都是咖啡红酒的洋作派,这时却总是陪岳父喝茶下象棋,陆晨曦笑他真活成了个老干部。他甚至把金庸的小说一本不落地看了,和董学斌两人眉飞色舞地讨论。陆晨曦见了,嘴上说她嫉妒了,却紧紧捏着他的手,红了眼眶。

然而老董衰弱得很厉害,不到三年,就不大能出门了。说起来,他的确有些常见的老年病,但也不应该恶化得这么快。陆晨曦很紧张,老董自己却非常坦然。他说,人老了,没了伴儿,就跟鸟啊兽啊离了群一样,精神头就没了。看她表情难过,又连连摆手说,你们都孝顺得很,亲闺女、亲儿子,都未必能像你们这样,我是真有福气,但这是不一样的。

快入冬的时候,董学斌的精神已经很差了。有一天,陆晨曦去开会了没在家,晚饭时他突然拿出瓶白酒来,说要和庄恕喝两杯。外面冷风劲吹,翁婿二人在蒙了白汽的窗下小口啜着酒,慢慢说话。那天老董说了很多,讲了他自己的童年时代,也讲他当年他做生意时那些惊险刺激或哭笑不得的事,但说得最多的,还是老程和晨曦。他说他当年就是被程露身上那股乐观的劲儿吸引住了,而第一眼见到晨曦,就下定决心要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。最后,老人忽然眼泛泪光,盯住庄恕说:“晨曦这孩子,从小最要强,但也最重感情。她妈妈走了,她一年多了才稍微缓过点来。等以后……你要多开解开解她!”

这番话里的托付意味实在太明显,庄恕听了心里难受,只好强作欢颜说:“爸,开解晨曦这事儿,还是得您来!晨曦说了,您的水平都能去心理科上班了,我哪儿能跟您比!”

董学斌听了哈哈大笑,用手连连指着他:“果然是大教授,会说话!”随即又严肃起来,看着他的眼睛说:“我是说真的,有些事儿,早晚要来!”

庄恕不知如何答话,只好低头喝酒。只听得老董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:“你对晨曦好,我和她妈妈都看在眼里,我们都放心。你们这些年,真的不容易,年纪也不小了,要保重!”

董学斌走的时候恰好是正月十五。满城张灯结彩,天上燃着烟火,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庄恕想,岳父大人还真是浪漫,挑了这样一个日子去另一个世界和岳母团聚了。这个念头冒出来,接着不禁一阵惘然。他从来不信什么前世今生,年轻的时候更是觉得把一辈子过好已经够难,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。现在经历过离别,竟然有一点想要相信那些抚慰人心的谎话,自己大概真的老了。

这一次,陆晨曦平静多了。老董生前朋友不少,她给他用心办了个告别仪式,哀而不伤,不落俗套;又做主把老董和老程合葬一穴,新刻了墓碑。二十年就是一眨眼的功夫,他们那所二百五十平米的房子里,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。陆晨曦还是正常工作,但话变少了,好像也没有过去那么有精神。庄恕想方设法逗她开心,有空就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,把屋子收拾得舒舒服服。父母家里还有些遗物,陆晨曦却迟迟不去清理,庄恕也不催她。就这么拖着,拖到了夏天,庄恕去美国,她也去住了几周。恰好儿子暑假,一家三口在美国相聚,有机会就吃吃喝喝,游山玩水。陆晨曦还是有些伤心,在最热闹的海滩上,放眼是蓝天碧水,欢笑人群,她却会突然说起爸爸妈妈,忍不住掉泪;看到身边一老一小两个男人互相使着眼色,又含泪笑出来,说自己是更年期了。

等到入了秋,庄恕从美国回来,夫妻二人终于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,去老董老程的旧家收拾。门一打开,四下里灰尘满布,却并不杂乱。细小物件都收纳捆扎好了,整整齐齐地堆在地上。家具上、箱子上,到处都贴着纸条,上面是董学斌的笔迹,哪样东西讲好了送给什么人,哪些直接扔掉,都写得清清楚楚,连收家具收废品的电话,都写了好几个。最后还有一箱陆晨曦从小到大的纪念品,是精心挑选过的,每样东西上都注明了是什么时候,什么事情。看样子,是老董趁着自己还能动,默默收拾好了,都没告诉他们。陆晨曦当场又流下眼泪,庄恕也唏嘘不已。老董为人心细,也最疼女儿。想必他是知道她重感情、难割舍,干脆先安排好一切,让她不必为难。两人忙了几天,又是房间清空,水电落闸,最后锁门时,陆晨曦的动作慢而又慢。回到家,庄恕刚放下手里的东西,陆晨曦就扑进了他怀里。那天以后,在这个世界上,除了两个人的家,他们都再没有可以“回去”的所在了。

第二年的清明,庄恕和陆晨曦花了一整天时间拜祭。他的生父生母,她的生父,还有老董老程,如今都在嘉林郊外的墓园里长眠。老董和老程的墓在半山上,一望远山如黛,碧水回环,又正当草长莺飞,烟雨纷纷。庄恕和陆晨曦擦亮了墓碑,摆上鲜花,并肩站在墓前,耳畔只有风拂嫩叶,鸟鸣啾啾。良久,陆晨曦忽然望着庄恕,郑重地说:“这几年,谢谢你。” 他故作惊讶地一皱眉,上下打量她一圈:“说这客套话,到底当不当我是你亲老公呀?” 她淡淡一笑,转过身望着远处,又是许久的沉默。

庄恕走到她身旁,她慢慢地靠上他的肩。陆晨曦目光仍然落在远处,用带着感慨,甚至有些失落的语调说:“再过几十年,我和你,又会在哪里呢?”

他猛地一搂她的腰,凑到她耳边轻轻笑着说:“应该……是并排挂在医院墙上吧!”

人生有涯愿无尽,又是二十年过去了,他们离医院的那面墙,可能也真的不远了。在八十岁生日这天,庄恕觉得自己的人生近乎奇迹地完满,至于那最后一个愿望,殆天数,非人力。他叉起一角蛋糕送进嘴里,甘甜的浓香顿时溢满口腔。

“味道真不错。”他由衷地赞美着,含笑望向陆晨曦。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,就缠绕在一起,温柔缱绻,也缀连起四十年有情岁月。

-FIN-


老庄养母没有正面出现,就发了个潦草的便当,从剧里对话来看的确有可能已经去世了。

所以说庄教授的生日愿望,是祝他实现好呢,还是别实现了好呢?lo主自己也不知道,大家可以说说看。

以上,谢谢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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