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庄陆】行过无人之地（一）-事了

行过无人之地

A Walk through No Man's Land

这就是《星辰与烟火》里提到的，老庄手伤了时候的故事。本篇进行时庄恕53岁，陆晨曦47岁，结婚15年，他们的儿子庄重徽（Charles）13岁。

lo主翻了三本中英文骨科教材，还查了若干文献，最后给老庄整了个最虐不过的伤， lo主对自己这强迫症也是醉了= = 不过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，而这篇写起来估计也很费力，所以，更新不会快，每次更新应该也会短些。

先放个开头，督促自己写下去。

希望大家多陪lo主聊天~~ 谢谢！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一

手术刚结束，右手还全无知觉，庄恕好不容易打通了老父亲的电话。庄爱华教授住在郊外，地震的影响比市中心小得多，但听老人家报了平安，他才真正放下心来。接着他又给住在波士顿的姐姐回了电话，模模糊糊地说自己受了点伤，但叮嘱她不要告诉父亲。放下电话，他就后悔了。姐姐不会告诉父亲，但肯定会告诉另一个自己根本骗不过的人，更何况，那人还懂医。果不其然，才过了十多分钟，陆晨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。

“庄恕，姐说你受伤了，伤到哪儿了？”开门见山，没有废话。信号很不好，时断时续，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遥远。他忽然觉得非常疲惫，一句话都不想说，脑海深处有个地方冷冰冰地痛着，像是一把锥子在不停碾压戳刺。他深吸了一口气，忽然双眼发酸，也觉得有点天旋地转，急忙仰靠在病床上。一阵沙沙的杂音传来，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白得晃眼的天花板。

“你怎么了？跟我说实话！”她的声音提高了，也有些沙哑。

庄恕内心又挣扎了一下，但很快就败下阵来。这回，又能瞒她到几时呢？一个月？一年？还是一辈子？实际上，他恐怕一天都撑不住了。

“No man's land.” 他听到自己用冷漠的语调低声说。

“你说什么？”信号还是断断续续，也可能是她没反应过来。

“No man's land,” 他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，忽然很想大笑，实际上也真的冷笑了两声。“on the dexterous hand.” 说完以后他想到的，是这竟然还押韵。

电话那头的陆晨曦倒吸了一口气，半天没说话，他几乎以为电话断了。

“庄恕，你听我说。你马上去见你们负责应急处理的心理医生，我等下就给Dr. Stephenson打电话。”她飞快地说着，忽然停住了，再开口时，声音已经颤抖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，“你等着，我马上就来。”

他想跟她说别着急，别忙着赶来，机场可能还没恢复，城里有些地方还正失火，不安全，但喉结上下动了动，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
“你要好好地，等我来，知道吗？” 她应该是已经哭了，但屏着呼吸不让他听见。但这么多年了，她的每一点情绪起伏，逃不过他的眼睛，也逃不过他的耳朵。

他想安慰她说没事，但深觉没有必要了。她已经知道他有事了，真的是大事，天崩地裂的那种，她比任何人都明白。心里有些隐隐的钝痛，和脑子里那尖锐的刺痛一起，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碎了。刚才还一直强压着的绝望和恐惧，忽然排山倒海地涌来，他像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一样，眨眼就被吞没了。

“你说句话，答应我！” 她在电话那头几乎在喊，声音却好像被什么闷住了似的，潮湿咸涩。

“嗯，我等你来。” 他轻声说完，就立刻挂了机。不想说话，不能说话。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，但神智却异常清醒。十几个小时前经历的一切，一遍遍在眼前回放。晃动的大楼，亮着应急灯光的走廊，倒向轮床的沉重窗框，尖锐的玻璃残片，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。一切都非常清晰，非常耀眼。

医学中心派出直升机，把正在郊外别墅休假的骨科专家罗德里格斯教授接来，亲自给他手术。这是局麻手术，他配合着检查，全程都很清醒。向他说明病情的时候，罗德里格斯教授双眼含泪，他平静地听完，但每一个字都刻在了脑海里，淌着新鲜的血迹。

右手食指、中指，II区屈指浅、深肌腱同时断裂，合并近端指骨骨折，正中神经分支损伤。

他不是骨科专家，但也知道手指屈肌腱II区，历史上被称为“无人区”，发生在这里的损伤，对手部功能的影响最大，而食指和中指损伤，又最影响精细活动。真是讽刺，他所热爱的事业完全依赖手上的灵活操作，他受的伤，偏偏能将他三十年勤学苦练得来的技艺完全摧毁。

麻醉药的作用渐渐消退，疼痛开始啮咬着神经。他睁开眼睛，周围的一切虽然见惯，却又有种奇怪的陌生感。晃动的大楼，亮着应急灯光的走廊，倒向轮床的沉重窗框，尖锐的玻璃残片，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，罗德里格斯教授的话，由自己的声音不带感情地复述。不断的闪回中，忽然出现了母亲悲伤而愤怒的脸。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母亲了。就算想起，也是她利落的身影，慈爱的笑容。十指连心，果然不错。随着手上传来越来越尖锐的疼痛，他身上属于“庄恕”的那些力量、从容和骄傲好像纷纷碎裂瓦解，属于“小斌”的孤独、绝望和无助，则像一道被撕开的旧伤疤，在冰冷的黑暗中抽搐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