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了

谋国(七)(完结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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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章之义 思旧 片段两则


实力展示谈人生谈理想和打情骂俏一秒切换的一对好朋友/狗粮夫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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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日,萧平旌写了谢表和回信,请使者带回金陵,又与大嫂谈了许久。一直忙到晚间,待哄得箴儿睡下,便与林奚携樽酒到南峰落枫台,夫妻二人对月小酌。

林奚见萧平旌兴致颇高,神情是数月来少见的轻松适意,心中也极是快慰。陪着连饮数杯,微笑注视他道:“一路回来,你都心事重重,受了责罚,倒高兴起来了。”

“就是要等受了责罚,才是尘埃落定,这件事,也才终于算办完了。”萧平旌点了点头,望了一眼妻子,笑了起来,“其实九兄告诉我宫使到了山门时,我是有些慌的。若陛下的旨意,是要我自尽,这麻烦可就有些大了。”

“果真那样,你怎么办?”林奚问道,语气仍是平淡。

“怎么办?当然是跑了!”萧平旌扬起眉毛,好像不能理解妻子竟会问这种问题,“我不能对不起你和箴儿。”

林奚听他说得如此笃定,微微一怔。旋即笑道:“陛下自然不会那样待你。他总是想效法先帝,与你全其始终的。”

“看陛下的安排,他当是明白了我的心意。”萧平旌轻轻叹了口气,“也真难为他了。”

“你们兄弟,臣能补君阙,君不夺臣志,也可谓相互成全。”林奚点头道。

萧平旌听了她这话,也是一怔。林奚向来醉心药石,无暇他顾。若是以前,这些庙堂之上的进退得失,只要没有闹到生灵涂炭的地步,她都不甚措意。如今,她也说出这样的话了,二十年间,前后判然,其间缘由,不言而喻。他想起自己这番折腾,到底还是没有向妻子好好解释过,心下歉疚,把杯中酒一饮而尽,低声说道:“这次又是我食言了,该向你赔个不是。”

林奚看了他一眼,笑道:“是么?我怎么不知道?”

萧平旌听她这么说,以为她有些生气,一时竟支吾起来:“我……我答应过,要放下执念……”

林奚没有看他,自顾自拿起酒壶,斟满了自己的杯子,低头抿了一口。“你是说过,要陪我游历天下,遍尝百草,这些,你都做到了。我要你好好照顾自己,你当时没答应,但做得也不错。”她抬起头来,目光柔和,唇角微弯,“所以,何来食言一说?”

“平旌,这么多年,我也算多少知道你的为人。你心意所向,我不会阻拦。以前没有,将来也更不会。”她又替他斟满了酒,递到他手里。

萧平旌接过酒,顺便拉住了林奚的手,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。她多年行医,难免操劳,一双手已有些粗糙。大约是微有酒意了,他只觉胸中滚过一阵带着酸涩的温暖,不觉开始絮絮诉说起来。“这次在金陵,我一个人住在长林王府里。这么多年过去,我以为已经能淡然处之了。可是不行,物是人非的滋味,实在厉害。到了晚上,广泽轩里,感觉还同我小时候一样,恍惚之间,总觉得还能见到母亲,父亲,大哥……那时候我想,真的再也不要回来了。”他笑了笑,把她的手又往掌心里握了握,“然后我又想,要是你在就好了。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写过信了,不怕你笑话,在金陵时,我想给你写信,一不留神就写得太长了。”

“我可没有收到你的信。”她沉默片刻,柔声说道。

“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话,不好意思请鸽房传寄。”他笑起来,抬头看她。

“那后来为什么不拿给我看?”她定定地望向他,双眸清朗明澈。顾盼神采,也是经年而未变。

“都说了,没什么要紧的。你也知道我,有时候说起来没完没了……”

“我想看。”大概也是喝了酒的缘故,林奚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撒娇的意味,萧平旌听得吃了一惊,随后又喜不自胜。

“好,明日就找出来给你。”萧平旌笑着又喝了一口酒,忽然也生出了逗一逗林奚的心思,乃用带着点委屈的声调说:“你也不给我写信,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我?”

“那几天堂中病人多得很,我还要照顾箴儿,忙得团团转,哪有功夫想你。”林奚瞪了他一眼,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。

知妻莫若夫,萧平旌知道林奚忽然冷脸,其实是被说中了心事,当下喜得捋起胡须来,嘴上还是不依不饶:“你倒也不怕我脱不开身。”

“听说你重开了王府,我便知你归期不远了。”林奚微笑道。

“此话怎讲?”

“你此去本是为了谏阻北伐,若真有心留朝任事,自当小心韬晦,如大哥当年那般。反其道而行之,当只为了虚张声势,毕力一击,不会长久。”

“夫人如今也是深谙用兵之道了。”萧平旌闻言大笑。

“你都敢给人开方子了,我还不能纸上谈兵么?”林奚抬头望着岭上明月,笑着把酒杯举到唇边。

“说起来,这几年箴儿年幼,我们已久未远游了。”清辉照耀下,她的侧颜柔和淡雅,萧平旌凝望久之,益觉沉醉。岁月并非没有留下痕迹,但在他看来,林奚身上的一切,永远都恰如其分,适得其宜。“前日你说起,如今医家大多拘泥经方,不能斟酌损益。《百草新集》若能以时令方域,详载其修治处方的变化,或可有所补救。待箴儿再大一些,我便陪着你,再去各地走一走。”

林奚有些诧异地回头,与他四目相对,片刻之后,欣然展颜道:“好。”

“你的志向,是真正的千秋事业。”萧平旌忽而感慨起来,“自古未有不亡之国,王侯将相,固然煊赫一时,千载之下,又有几人记得?你的这部书,却是可以藏之名山,传于后世的。”

“那也不尽然。”林奚笑着又饮了一杯,“当世医家,于药石本草,可谓用心,但归根结底,仍是只知其术,不详其理。后人若能探賾索微,推本求原,则今日一切医书,或皆可废弃不观。我的心愿,倒是这一天早日到来了。”

萧平旌闻言愣住,俄而摇头笑道:“夫人通透,我果然望尘莫及。”

隔了半晌,萧平旌又道:“与你一比,我真可谓患得患失了。事情已经做下,却总还反复思量。主战诸公所言,也并非全无道理。今日不乘之,他日或为人所乘。”说着,又不由得苦笑起来,“我不至于成了大梁的罪人,还要指望唐兄。”

“你一向有知人之明。那日在冀州说的话,我看唐兄是听进去了。”林奚听出他话里的忧虑,乃转过身来望着他,柔声宽慰。借着月光,萧平旌依稀见她面颊上泛起红晕,眼波流转,满是关切。“倘事终如愿,则两国边境十数州镇,又有许多年太平;倘事竟不谐,那也无可奈何,不能全数怪罪于你。德不孤,必有邻,四海之内,千载之下,你的苦心,会有人懂。”

“但愿如此吧。但人事之臧否,终究要审其得失,而非推求心迹。事若不谐,我的责任,也必不能推卸。”萧平旌仰头将杯酒饮尽,“但此番进谏,也算倾我所有。从今以后,若天下太平,倒也落得轻松自在;若不幸又到计无所出的关头,便惟余此身!”

话音未落,忽觉淡淡药香拂面,怀中骤然一暖,林奚竟是左手揽住他脖颈,坐上了他膝头。正惊愕间,她右手轻轻拍了拍他心口,低声道:“怀抱如此,最可宝爱。”

萧平旌愣愣地望着妻子,只见她已有了七分醉态,发髻偏斜,银簪摇摇欲坠;吐气若兰,低眉浅笑,竟是媚眼如丝。他张了张口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觉有火苗从背后直窜顶门。她却仿佛浑然未觉,又凑近了在他唇上飞快地吻了一下,手指拂过他的下巴,又轻轻捋着他的胡须,在他耳边笑道:“倾尽所有又如何?不是……还有我吗。”


《梁史·长林世家·穆王平旌》
王素贤妃,昵而敬之,鹣鲽之情,白首弥笃。中岁以后,未尝一日相舍。妃薨,王执手与诀,临穴而作别语。既葬,寝食不损,惟日伏案作书,期年盈箧,而不肯示人。弥留,令悉焚之,曰:吾将亲致之。左右莫知其所谓。有爱王手迹者,重金得烬余残纸,则与妃书也。情辞哀婉,见者为之凄然。

-完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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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二先生,你家夫人喝醉了会调戏人,你之前知道不?


最后给了一把甜蜜的刀,也让诸位放心,在我当上帝的这个世界里,虽然红尘波澜又起,他们还是一生相伴,有一个好的结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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